长久

O ever youthful,O ever weeping
永远年轻,永远热泪盈眶

At first glance

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后续,旧文修改重发

西北风组,仏露

    1917年10月25日,是伊万难忘的一个日子,那天他的心可能比那能“冻死狗”的寒风还要冰冷。
  
  车轱辘辗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,一路颠簸得让伊万感觉头晕晕乎乎的,他是被人推下马车的,他的脸在冰面上狠狠撞了一下,却感觉不到什么痛感,待他缓慢地爬起了笨重的身子,才发现周围人好笑一般地看着他,他下意识地抹了下鼻子,果然部分的布料从原来的深棕色,变成了一种更接近黑色的颜色。
  
  接他们的船吐着灰色的烟,缓缓靠在岸边,船上已经有人了,还不少,他们随便地靠在船舱的墙壁上,三三两两的不知道讲着什么。
  
  很快的,所有人都上了船,船上的环境糟糕极了,刚刚呆在门口的人都只是在聊天而已,进了船舱,大部分都人眼里已经没有了神,他们抽着劣质的烟草,然后咳嗽,唾沫星子到处乱飞,伊万忍受不住了,他感觉到自己的鼻子现在特别疼,嘴唇上面湿漉漉的感觉。
  
  伊万在人群中费力移动自己的身子,他忽然间发现了一个楼梯,也没有多想,他就爬了上去。
  
  冷风在伊万把脑袋探出去一瞬间就呼啸而来,仿佛一把把刀子从他脸上刮过。他却迎着风头,踩上楼梯,伴着“咯噔”的声音,爬了出去,不出他所料,那就是甲板。
  
  风夹杂着雪,漫天飞舞。
  
  伊万脖子上的围巾被风吹着不停抖动。那是他姐姐,送给他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礼物。
  
  伊万突然的觉得口渴了,他在怀中摸索着,随后拿出一个小小的壶,犹豫了一下打开后,微微抿了一口,又似做贼一般飞快地将它塞进衣服里。
  
  船舱里传出一声闷哼,五六分钟后,一个人上来了,应该是船上的水手,他穿着一件皮毛制的大衣,大腿或许因为衣物的原因闲得又肥又肿,脚上还蹬着双长靴,他拖着一个人——衣不蔽体的一个人,然后将那人举起,丢进了大海里,随后又似没事一般回到了船舱中。他连一眼都没有看向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伊万。
  
  而伊万,他望着刚刚溅起水花的海面,此刻又是平静一片,除了船行驶带起的波纹,什么都没有。但是他确确实实看见了 那人被扛在水手肩上时,嘴唇还在蠕动,手指尽力地向前伸着,以及他被丢下甲板,最后一丝希望完全破灭的眼神。
  
  伊万回了船舱,此刻一个高个子,身上正盖着件大衣,身底下还铺着不少衣物,毛乎乎的大手枕在脑后,舒适地躺在地上,嘴里叼着根烟草,还翘着二郎腿,仿佛在度假一般。
  
  
  伊万找了个角落,他将自己的衣物再裹裹紧,歪着脑袋,靠着铁皮,他立刻就感觉昏沉起来,耳畔的吵闹声渐渐就听不见了。
  
  伊万不知道自己一觉睡了多久,不过他醒来时,船上已经空荡了不少,显然的,船之前停靠过,不过他可能是累极了,因此什么都没有感觉到。
  
  有水手似乎注意到了他,丢给了他一瓶水后,就把他带离了原来的地方,他把他带到舱门附近,并且告诉他下一次船下一次靠岸时,他就要下船了。
  
  伊万点点头,等着那个水手走远了,他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,补充完了水分,果然的饥饿感就上来了,他在怀中摸索着,却只摸出来那个小壶,这次他只是打开闻了闻,然后又靠着船舱。
  
  他被流放的原因,因为他支持叶赛宁,而他本人却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,因此,政府决定将他们那一批人流放,杀鸡儆猴的作用,他也不知道那群“同伴”怎么样了,毕竟他们被分得很散。
  
 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,伊万那时候正回忆着自己小时候的事,和妹妹姐姐一起生活的日子,那时候三个人会平分一个黑面包,姐姐总会再剩下些给他和娜塔。
  
  水手们可不管你是在梦着什么,他们推了推伊万,示意他该下船了。
  
  伊万点点头,向他们道了谢后,下了船。
  
  十月的俄罗斯寒冷异常,十月的巴黎却没有那么冷,反而有着和煦的阳光。
  
  伊万走了一会便感觉到有点热了,他将最外层的大衣脱下,搭在肩上,路过的小姑娘总是侧目,然后窃窃私语。
  
  伊万会一点英语,但他不会法语,因此,他看着来往的行人,有点不知所措。
  
  突然间伊万的肩膀被拍了一下,他转头,却发现来人衣裳华丽,有一头金色微长的卷发,紫罗兰一般的眸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,那人说了两句什么,伊万不懂,他用着生硬的英语说道,“我来自俄罗斯,我不会法语。”
  
  那人愣了下,随即又笑了,他用英语说“我叫弗朗西斯,弗朗西斯·波诺弗瓦。”
  
  伊万也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他后,询问他是否有什么事。
  
  弗朗西斯端详了伊万一会之后才说道,“你的眼睛像紫宝石一般,真好看。”
  
  伊万有一丝愣神,随道到了声感谢。
  
  弗朗西斯没再说什么,他撸了撸袖子,银色的手表在阳光下有些炫目。伊万看着阳光下的弗朗西斯,不知不觉竟有种想要沉沦其中的感觉。
  
  “让我们走向春天的街道,
  让我们走进金色的暴风雪。
  太阳与雪花在那里亲吻
  炽热的醉意酣畅淋漓……①”
  伊万不自觉地将季娜伊达前几月写的诗朗诵出来,眼前的人,他觉得是他见过最美好的春天,眼前的人是他见过最美的人。春天与他,仿佛是一对浑天成的画面,他的金发闪耀着阳光,他的身旁是两侧的树被“呼啦”吹响,他的美让伊万一瞬间就惊呆着,眼也不愿意离开一瞬。
  
  春风吹过伊万的脸颊,弗朗西斯抬起了头,他宛若惊醒一般看着伊万,和他的一位故人好像,那位叫嚷着要去从军的故人一样,此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。弗朗西斯定定心神,忽然意识到马上有一场重要的会议等他去,他抬手向伊万告别“再见啦,亲爱的万尼亚,我们有缘再见。”
  
  伊万有些呆滞地点点头,他机械地抬起手做出告别的动作,他不明白此刻是如何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信任,想要同他一起去往每个地方。哦,他望着弗朗西斯远去的背影,放下手,阖上眼眸,让自己试图忘记刚刚所发生的一切,忘记刚刚那个俊美的男子。
  
  伊万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,街上的妇女安详地干着自己手上的工作,并没有过多留意这个外乡人。
  
  伊万听见自己的肚子发出来了抗议,他四处张望着,见街的转角似乎有家小店,于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,隐隐约约他能闻见面包的香味。
  
  面包店前坐着一位老妇人,她可能视力不好,胸前挂着一副眼镜,她的头发是亚麻色的,很卷。额上的皱纹深深,却给人一种祥和安宁的感觉。
  
  伊万悄悄走到老妇人面前,轻轻推了推她,而下一秒老妇人则站了起来,她使劲睁大眼睛看着伊万,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。
  
  伊万被吓得向后退了一步,老妇人却突然之间紧紧抱着伊万,她亲吻着伊万的脸颊,拉着伊万就进了自己的店。
  
  老妇人的热情让伊万有点不知所措,他木讷地环视了一下,老妇人却在这短短的时间拿出一个热乎乎的面包递给他。
  
  伊万没有伸出手,他十分疑惑地看向那位老妇人,她却并不介意,依旧把面包往伊万手上塞。
  
  老妇人最后张开嘴,示意伊万和他学,在伊万把嘴张开的同时,把面包递到他的唇边。
  
  伊万实在忍不住了,咬了一大口,食髓知味,面包对于伊万来说简直是饕餮盛宴一般。
  
  一个面包很快就被伊万吃完了,还没等伊万来得及道谢,又一个香喷喷热乎乎的面包被递到了他的嘴旁。
  
  伊万犹豫了一下还是吃下了那个面包,对着老妇人用英语说着谢谢。
  
  老妇人戴起眼镜,一瞬的失落刹那间又被隐藏起来,她笑眯眯地招呼伊万进了面包店的后面,那是一个小屋子。
  
  屋子里面有一张床,一个床头柜,还有个一人高的衣柜,房间里的墙上挂满着各式各样从报纸上裁剪的诗,纵然伊万并不识得上面的字,但他有直觉那是诗。
  老妇人开口,朗诵的口气“塞纳河在密腊波挢下扬波
  我们的爱情
  应当追忆么
  在痛苦的后面往往来了欢乐
 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
 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
  我们就这样手拉着手脸对着脸
  在我们胳膊的桥梁
  底下永恒的视线
  追随着困倦的波澜
 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
 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
  爱情消逝了像一江流逝的春水
  爱情消逝了
  生命多么迂回
  希望又是多么雄伟
 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
 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
  过去一天又过去一周
  不论是时间是爱情
  过去了就不再回头
  塞纳河在密腊波桥下奔流
 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
 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②”
  
  伊万静静地聆听着,他歪着脑袋,沉迷在法语的优雅中,仿佛塞纳河的河水就在他耳边平和地流淌一般。
  
  “睡吧,天色暗了,亲爱的……孩子。”伊万还来不及询问或者拒绝,等他缓过神时,屋子的门已经被悄悄关上。
  
  外面的天空已经漆黑一片了,屋子里的油灯尽着最大努力,照亮自己周围的环境。
  
  伊万刚想吹灭油灯,当他把手撑在床头柜,并且探出身子时,感觉到手底下有个方形的东西压在自己手底下。他摸索着把那东西拿起来,又将重心向后倾,斜靠在了墙上,凝视了一会之后,又拿起油灯,昏暗的灯光让他把眼睛眯了起来,照片上的人隐隐约约和他有几分相似。
  
  伊万心下了然,也猜到了大约发生了什么。他悄悄把照片放回去,又将油灯吹灭,放在原来的位置。
  
  第二天一早,伊万揉揉眼睛,打了个哈欠,拉开窗帘,一束阳光射了进来,撒在床上,映出窗户的影子。
  
  伊万下床,出门,老妇人回头看了眼他,指了指卫生间的位置,对着他莞尔一笑。
  
  伊万洗漱完毕后,出了门,还没来得及向老妇人告别,老妇人却将四五个用油纸包好的面包塞到他怀里,又给他一个纸袋子,让他把面包放进去,用英语说道“再见,我的孩子。”
  
  伊万一愣,老妇人却又接着说“我的儿子在战场上,他主动去的战场,为他骄傲自豪。”
  
  那时老妇人的眼睛里散发着明亮的光,自豪的神色从眉宇间飞出。
  
  伊万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面对老妇人,他笑笑,说“谢谢”,紧紧抱了抱老妇人,便离开了。
  
  伊万一路走一路张望着,他刚刚吃完一个面包,又将自己的绒毛外套生硬地塞进了那个袋子里。
  
  袋子显得非常臃肿,开口出露出不少棕色的毛,甚至让人怀疑袋子里是否真的装着一只小棕熊崽。
  
  “在人间我只爱非人间的东西……③”伊万在口中吟唱着,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唱这首诗,只是觉得它突然涌上心头,他看见昨天令他沉沦的金发男子,又出现在他面前。
  
  显然的,弗朗西斯也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朗诵声,他转过头,看到伊万后,眼神带着些惊讶又带着些窃喜。
  
  伊万感觉弗朗西斯不仅和自己不是一路人,和他之前见过教堂之中高高在上的主教,骏马身上侧眼瞧人的将军也不是一路人。他觉得弗朗西斯可能和耶稣是一类人,都是神的孩子,但弗朗西斯是神的宠儿,神给予了他高贵的出生,迷人的眸子,俊美的脸庞,动人的嗓音,一颦一笑都彰显着他与众不同的气质,一举手一投足都呈现着难以述说的优雅。
  
  弗朗西斯注意到了伊万的眼神——沦陷与某一种东西的眼神,他也开始打量起伊万来,伊万和其他斯拉夫人不同处就在于他长得白净,下巴上干净地看不出胡茬,弗朗西斯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伊万的下巴,果然手感很棒,滑滑的。
  
  伊万一下子惊醒了一般,他昂昂脑袋,向后退了几步,神情有些不可思议还带着些自卑。他一下子不明白那个带着点宠爱意味的抚弄代表什么。
  
  弗朗西斯收回手,他双眼看着面前小动作,说“哥哥我好像有点喜欢你,对,虽然我们只见了两面。”
  
  伊万感觉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,仿佛水库开了闸一般,万千思绪一同涌了上去,他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的画面,是的,属于双方的画面,飞快地闪过,有些是真实的,有些是看起来极真实的。
  
  弗朗西斯捧起伊万的脸,深情地朗诵道“你的眼睛这样深沉,当我弓下身来啜泣
  我看见所有的太阳都在其中弄影
  一切失望投身其中转瞬逝去
  你的眼睛突然这样深沉使我失去记忆
  是鸟群掠过一片惊涛骇浪
  晴光潋艳,你的眼睛蓦地变幻
  夏季在为天使们剪裁云霞作衣裳
  天空从来没有象在麦浪上这样湛蓝
  什么风也吹不尽碧空的忧伤
  你泪花晶莹的眼睛比它还明亮
  你的眼睛连雨后的晴空也感到嫉妒
  玻璃杯裂开的那一道印痕才最蓝最蓝
  苦难重重的母亲啊雾湿流光
  七支剑已经把彩色的棱镜刺穿
  泪珠中透露出晶亮更加凄楚
  隐现出黑色的虹膜因悲哀而更青
  你的眼睛在忧患中启开双睫
  从其中诞生出古代诸王的奇迹
  当他们看到不禁心怦怦跳动④”
  
  “动人的朗诵!”伊万夸赞道,他把脑袋搁在弗朗西斯肩上,他又从弗朗西斯的声音中感受到了塞纳河的河水在他身边流淌,“它表达的是什么?”
  
  “爱情。”弗朗西斯搂着伊万,他把嘴唇贴近伊万的耳朵,“他在歌颂爱人的眼睛,而现在,我,想用这首诗歌颂你的眼睛。”
  
  伊万笑了笑,他心中特别的安定,仿佛那颗心被一双手轻柔地捧起,虽然短短两面,但是他相信他们一见钟情。
  
  弗朗西斯吻上了伊万的唇,他侧过脑袋,搂着伊万的腰,小声对他说“闭上眼睛,亲爱的,去聆听塞纳河的流水声,聆听哥哥我的心声。它说‘我爱你’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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